孙永福 商务部欧洲司
我过去在商务部欧洲司做了一段时间的司长工作有12年，我主要是贯彻政策、执行政策，给国家制订双边政策提供一些参考。今天主要谈一谈欧洲，稍稍要回顾一下欧洲去年的情况，有几件事可能是不得不提的，一个大的事件就是英国脱欧，还有两个危机，一个是难民潮，一个是恐怖主义，对欧洲的打击还是非常厉害的。无论法国、比利时、德国等，特别是法国国庆日大卡车冲击市场，造成很多人死亡，恐怖主义对欧洲的打击非常大。再有就是反全球化、反精英，2016年这几件事给大家印象比较深。
最突出的就是英国脱欧，当时大家也在分析英国脱欧会不会带来一些连锁反应，目前看来，英国脱欧的事件好像是单一事件，但是它带来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可能今年就要显现出它的比较深的一些影响。所以如果聚焦今年的话，我个人感觉它最核心的其实是两件事：一是去年英国脱欧最大的事件，今年要启动脱欧的谈判，3月份之前这件事已经定了，预计是2年结束，我个人稍有怀疑，是不是真正能够结束脱欧谈判的进程，所以，2017年今年的启动向哪个方向走?整个框架结构是什么样的？现在双方都在准备，目前还很难说。还有一件事，大家也会比较关注，就是欧盟主要国家的大选，以及大选的走向，可能会被中欧之间的关系带来非常深刻的影响。比如，法国在4月23日、5月7日要进入大选，目前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德国9月份大选，意大利的现任总理按规定是应该执政到明年2月，但各党派基本想法是今年要进行大选，所以我想今年可能这几件事是需要大家关注的。
反过来说一下中国与欧盟之间的关系，大家知道欧盟是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美国是我们第二大贸易伙伴，日本是我们第三大贸易伙伴。但是美国的声音很大，欧洲比较静。美国一来就抡大棒，让全世界都听到他的声音。欧洲人的传统文化历史、性格、一般来讲还是以合作共赢谈判为主，所以跟欧洲人的谈判我们可以看一下，就是国家领导人的出访往往欧洲多一些，因为欧洲人给面子。我们到美国一般的不轻易去，因为你要去的话，你得拿着牌去，美国人在你去之前就已经说我要这个要那个，你说谁愿意去？但是欧洲不一样，欧洲一般的来讲还是比较温和的。所以我们去年习主席访问欧洲，特别是一些东欧国家，克强总理也访问了欧洲国家。我在欧洲司当司长的12年，没有一年领导人不出访欧洲，而且是多次出访，包括我自己去欧洲每年的次数没有少于过11次，我统计了一下，每年在11-15次之间，可见中欧之间的政治关系，由于国家领导人的推动，应该说还是相当密切的。
当然它也带来了贸易方面的快速发展。给大家举个例子，我2003年接手欧洲司，从03年开始进入双边贸易1千亿，双边贸易达到高潮是2014年，超过6千亿美金，2016年是负增长3.16%，大概是5470亿，2015年下降8.2%左右，也是5600多亿。所以2014年的时候是高潮，但是它有一个外需的问题，整个世界经济不景气的问题带来双边贸易的下滑，但趋势是逐渐转好的。所以去年就相对比较好了。
还有一个情况就是除了双边贸易，其实投资是很重要的一块。我们现在投资是快速增长，中欧之间的投资，特别是中国对欧洲的投资增长得非常快。到美国去投资，其实奥巴马还是警醒的，特别是对国企的投资，但是欧盟对我们的贸易也好，投资也好的开放度，我个人感觉要强于美国。还有一点更重要，我原来也反复谈，就是中国经济要迈向新的台阶，也就是所谓说要走向供应链的两端，要走高科技的道路，我们自主研发是一个方面，但是引进消化吸收然后再创新可能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那么在这里可以跟大家讲，欧洲的开放度远远高于我们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第三大贸易伙伴，我们技术合作大概30%-40%都来源于欧洲。有很多数据能够说明这样的问题，就是技术上美国人是对你封锁的，日本人根本就不给你，哪去搞技术？欧洲。所以我们现在在欧洲的并购，私企也好国企也好，遇到了一些障碍，但如果跟其他贸易伙伴相比障碍要少得多。所以对我们国家的发展，特别是下一步结构的改善，产能削减、技术进一步引进，我觉得要加强与欧洲方面的合作，对将来深化我们的改革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那么，欧洲在这方面，虽然有很多保守的事例，特别是受冲击比较大的南欧，相对比较保守一些，总体来讲，开放度还是相当好，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利用双方领导人这种互访比较频繁的优势，来争取我们更大的双边利益。
另外，我还要说一下，我们与欧盟之间的贸易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中方也是一个比较大的顺差，如果我们拿去年的数字比较的话，去年我们还有1300亿的顺差，虽然小于美国，这也是欧洲比较在意的，这些方面实际上中方，特别是商务部也在加大从欧洲的采购，实际上我们旅游的采购很多都是来自于欧洲，我们怎么把我们的贸易结构特别是进口商品的结构，通过双方的努力使得贸易相对平衡，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无论如何双边的贸易需要我们高度重视，因为我们每天大概有15-17亿的货物量在中国和欧洲之间、欧盟之间在进行，搭乘有1.5欧元的服务贸易，每天将近2万人次乘70多航班在来来去去地飞；我们在注重货物贸易的时候，服务贸易还要加劲，服务贸易按量来说是双边货物贸易的大概1/10强一点，但服务贸易在欧盟是顺差的，我们是逆差。服务贸易是我们将来需要重视的一个方面。所以总的来看，我个人感觉，特朗普上台之后，中美贸易在短期内会有一些摩擦，而且摩擦可能来得还是比较剧烈，那么，如何平衡中美之间可能会产生的摩擦，与欧盟搞好贸易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前提。不然的话，我们几大贸易伙伴都产生摩擦，那中国的经济就会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中国与欧盟或欧洲之间从大的角度分析，双方对国际很多事务的看法是有相似一面的。比如，现在反贫民化来讲，欧盟是多级反全球化，欧盟在推进WTO的改革和合作、在全球化过程中，中国实际上已经走上前台，在某种程度上被迫地成为全球化的引领者，那么一个很重要的伙伴我觉得可能就是欧洲。因为去年G20峰会的时候，欧洲主要国家领导人全部都来了，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加上欧盟的领导人，所以与中国合作都抱有热情和信心的。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中国13亿人口的大市场，对欧盟是非常重要的，欧盟是中国的第一大伙伴，从欧洲来讲中国是欧盟的第二大伙伴，实际上美国对欧盟也好、中国也好都是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从出口来讲，双方都应该算互为第二大伙伴，进口都是第一大。比如我们从欧洲进口，欧洲是我们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对中国来讲，中国的货物也是他的第一大来源地。我刚讲的逆差的事情是需要注意的，所以我从贸易、投资和服务的角度来讲，我们都应该重视欧洲，因为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前提，就是双方领导人的互访，可以不断沟通加强相互之间的了解，使我们在这种所谓逆全球化风潮当中，能够继续前行。
谈到今年，有关大选和英国脱欧谈判的话题，有几点我想向大家稍稍地做一点介绍。特别是英国，我刚才讲了今年1月17日梅首相已经详细阐述了英国方面脱欧的总体想法，5条基本原则、12项工作重点引来了英国国内和欧盟很多方方面面的评价。但是总体来讲，还是比较正面的。她基本上讲这次是一个全面脱欧，而不是半留半脱。她的5条基本的原则是这样的：第一，保证英国与欧洲欧盟的谈判要向国民提供确定性的和清晰地进展；第二，要建设一个更加公平的英国；第三，建设更加强大的英国；第四，建设一个真正的全球化的英国；第五，分阶段的实施退欧的5条原则。总体来讲，其实跟特朗普上台差不多，还是以英国为中心，她要把英国变得更加强大，但是跟他的区别是更加全球化，所以跟美国的调子是略有区别的。另外，12项工作内容重点：（1）是提供确定性的和清晰度比较高的相关的谈判信息；（2）依据英国的法律来进行相关的脱欧谈判；（3）要强化联盟的关系，既英格兰与苏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的联盟关系；（4）维持与爱尔兰共同的旅游区不变。大家知道你要去爱尔兰旅游，去英国的签证爱尔兰就可以通行，反过来也是一样；（5）控制移民；（6）确保英国在欧盟以及欧盟在英国的公民不被驱逐；（7）保证公民的权利；（8）与欧盟市场保持自由的贸易，包括货物和服务；（9）会脱离关税同盟，以便使英国可以自由地和非欧盟国家签署相关的贸易协定，实际上英国已经表示了可以跟中国签自贸协定，欧洲是支持自由贸易的，他脱欧很可能跟英国达成自由贸易协定，但是过程多长是有待考证的；（10）保证英国作为科技首选之地，继续加强与欧盟的科技合作的水平；（11）合作打击犯罪和恐怖主义；（12）要平稳有序地脱欧，分阶段的来实施新的决议。
对于她这样的5个原则和12项重点工作，英国经济学人有个说法，远景很好，想法很好，但是很难操作；欧盟很多国家评价不一，捷克讲你只想索取，不想给予，是非常难实现的。但不管怎样英国首相她亮牌了，在3月底启动脱欧谈判，她也做了一个准备，成立了一个脱欧事务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欧盟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英国这么一个非常重要的欧盟成员国，要进行内容非常广泛的谈判，我个人怀疑英国是不是有这样足够的人力储备进行这样非常繁杂的脱欧谈判，而且在两年之内各个方面都要达成相应成果。她刚才讲的12条重点，要保持自由贸易、货物和服务的开放，又要限制人员的流动，这个怎么能够做到，是有待大家观察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启动脱欧谈判现在看来是没有疑问的，欧盟作为大的官僚机构，我感觉因为梅首相刚刚上来不久，面临人员短缺，特别是能参与这么技术性谈判的人员，可能她还真得费劲找找。因为其实很多英国人对欧盟怎么回事是不清楚不了解的，熟悉欧盟事务的技术官僚是在布鲁塞尔的那帮人，她能不能把他们找来做相关的工作，也是令人怀疑的。
但是，中欧之间的关系可能随着英国脱欧，会带来一些正面或负面的影响。我原来提到28个成员国的时候，英国是自由贸易的旗手，一直主张自由贸易，反对贸易保护主义，也赞同给予中国市场一定地位，赞同跟中国启动自贸的协定谈判。英国脱欧，很显然我们在欧盟内部失去了支持自由贸易的成员。为什么也是好事呢？因为我们跟欧盟事实上启动自贸区的谈判是没有可能。我感觉不完全在欧盟，在很大程度上也在我们相应的开放度还不够，所以欧盟想把中欧之间的投资协定的谈判作为一种试金石，看看你中方到底是真的开放还是假的开放，所以欧洲的诉求如果简单归一句话的话，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对等，我对你贸易的开放，你对我要开放；我对你投资开放，你对我要开放实际上欧盟商会每年的白皮书如果大家分析看的话，就是要对等开放，欧洲不想关掉他的大门，但如果我对你开放，你对我不开放，我要采取一些措施。坦率地讲，中欧双方投资协定的谈判对于将来中欧是否能做自贸区的谈判是非常重要的。欧洲的要求是高水平的，刚才也谈到，欧盟跟加拿大实际谈判已经结束了，欧洲议会也批准了，那是高水平的。他们希望中欧之间的投资协定谈判也是高水平的，包括货物、服务，包括其他的劳工环境等标准，可以说有些可能是应该在自贸区里面谈的，他也拿到里面试一试，看看中国开放到底如何。所以英国脱欧谈判是一件大事，我们要高度关注。
还有德国的大选，德国现在是默克尔执政，但是社民党主席的支持率上升非常快，现在达到了31%，说此前欧洲的议长现在个人民调支持率基本上跟默克尔持平，所以说跟默克尔是不是有一拼，还要拭目以待。但我感觉默克尔继续执政问题不大，跟谁组合是一个不明确的事情。德国对我们来讲非常重要，德国一家占的贸易量是我们跟欧洲的1/3，占中国对欧的投资很大一部分，并购、高科技的东西也在德国产生。所以，默克尔如果要继续能够执政的话，那中国与德国之间的关系相对会稳定，由于双方千丝万缕的关系，中德的关系不会出现特别剧烈的一些变化。
我们看一下法国，法国的菲永呼声很高，但是由于夫人空饷门事件导致支持率下跌。极右翼的候选人勒庞，这个人大家不是很看好，觉得她就是法国的特朗普，因为说话很不靠谱，如果她执政要退出欧元区，支持民粹主义，倡导法国第一等等，这是她的一些想法。还有独立候选人马克龙，目前根据调查，勒庞的支持率要脱离欧元区的支持率最高24%，所以，法国的事其实比英国的事还大。我个人觉得她目前高踞榜首，独立候选人马克龙排第二位，21%的支持率；空饷门事件把菲永的支持率降到16%，排在第三；阿盟属于左翼社会党的支持率是14%，4月23日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勒庞的支持率比较高，但她能不能执政有的时候是很难说的。如果她要真上台的话，那对于欧盟整体的振动就大了去了，那比英国脱欧的事件还要大；因为现在是德法作为轴心，如果法国离开，那欧盟的结局确确实实就不远了。还有意大利也面临大选，去年2月14日伦齐辞职了，外交和国际合作部的部长组建了新政府，但是大家普遍认为他是看守政府，虽然名义上可以到2018年2月，各党派感觉5月之后意大利就会面临大选。因为现在新的政府主要面临这件事，一是3月份罗马条约60周年庆典的事，还有一个5月份的齐国峰会，把这两件事办完，基本上政府的看守就差不多了，5月以后基期会议之后就可以进行大选。意大利应该说在南欧中跟中国的合作比较多，我们并购，看重的家族企业并购也比较厉害，但是意大利经济不景气，债率高踞不下，银行面临方方面面的问题，实力大减，所以我觉得欧洲整体形势目前看来，有很大不确定。
总之，如果说去年以英国脱欧为主线，难民问题、恐怖袭击，这些事都比较吸引眼球的话，今年欧洲大国的大选会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但是，我觉得中国作为倡导全球化的主要力量，应该在很大程度上还携手欧洲，这样不仅有利于全球，也有利于中国经济的今后的深度改革和发展。
（本文为作者在2017年中国外经贸新春形势分析会上的发言摘录，根据记录整理，未经本人审阅）